老爸的滋味 (2) -- 茶泡芋蝦

我是個很討厭過農曆年的怪人，總覺得過年很麻煩：會碰到討厭的親戚、家裡會出現一些不知名又難吃的糖果餅乾 (不知道是誰送來的)、困在家裡無聊死了、出外又沒什麼地方可以去……年歲愈長，對過年就愈厭惡，現在一說到過年我就覺得「煩死了」。

小時候的我，對過年也不是全無期待的。期待年夜飯那盅髮菜冬菇肘子燉雞湯、期待初一早上那香濃美味的南乳炆粗齋、最期待的是老爸炸的那兩大罐茶泡芋蝦。

茶泡是把芋頭、蕃薯、茨菇刨薄片炸香，這還容易。炸芋蝦可是個大工程。先把幾個大荔浦芋刨成粗絲，再把芋絲鋪放在已墊有膠桌布的桌上晾至半乾 (剛刨好的芋絲濕濕的，就這麼拿去炸會黏成一團炸不脆)，用五香粉、胡椒粉、鹽調味，再用熱油炸脆。炸芋蝦時，要把芋絲放進小鋼絲籬網中，再用筷子把芋絲挑鬆，這樣才能把芋蝦炸脆炸透。此時油鍋中載浮載沉的芋蝦，像是個金黃色的小小象牙球。芋蝦炸好後要放在一旁晾油待涼，最後要放到瓷罐 / 玻璃罐中保存。(我家是用像中藥舖那種大玻璃罐)

炸一次芋蝦，總得花上一天的時間，單是在爐子旁也得站上五六個小時，不能說是不累人的。雖然炸芋蝦是這麼的麻煩，但我記憶中每次炸芋蝦時老爸都是很高興的樣子。是因為喜歡弄所以樂在其中？是因為被年節的歡樂氣氛所感染？還是因為知道他的饞嘴女兒最愛吃芋蝦？

老爸的芋蝦比陳意齋、八珍、么鳳的都更好吃：香、脆、鬆俱備。坊間的芋蝦，總是不夠鬆脆，五香粉也不夠勁道。這麼多年來，我還沒吃過一家令我覺得十分滿意的。來我家拜年的小孩，總對那兩罐茶泡芋蝦虎視眈眈，巴不得多吃一點；大人總是不讓小孩子吃太多茶泡芋蝦，怕小孩吃太多會生病；而我呢，總是在旁附和著大人所說的話，其實我那是認同大人說什麼吃太多會生病的話，我只是怕他們把我的份兒都吃光喇。

老爸走後的第二個農曆年，我自己下廚炸了芋蝦，成品竟也和老爸所作的庶幾相近。往後數年，忙這忙那，每到年節，縱然想炸個芋蝦來吃解解饞，卻總撥不出那一天的閒功夫。屈指算算，我也十年沒弄過炸芋蝦了。可是，我仍記得，小時候掌心中捧著一個小小的芋蝦，那種單純原始的快樂。